真有一個“中國視覺”?
許江先生的訪談里,也有一些圓滑于“表述/表態(tài)”之間的微妙話語,甚至些處字詞頗為肉麻,我想讀者一定會細心斟酌的吧。
若籠統(tǒng)一點感受來講,我認為中國真有什么文藝復興、文藝圓夢、文藝春天的話,那一定不是來自于宏大的、高屋建瓴的所謂營造、打造,而是來自于微觀的權利解放,從這個角度說,權利即文藝、文藝創(chuàng)造。也因此,對應地,那種居高臨下、“滔滔而道”的貌似偉大關懷的精英主義,并不是真正的或真正做得到的“文藝為人民”,此至而通過為權力背書、與權力套近乎、向權力表態(tài)的方式“布道”,更只是“政治機會主義”。歷史上,文藝的生機、生命,如果不是毀在這些“主義”的手中,起碼是讓文藝受阻礙、錯過了更多蓬勃生機的機會。
很明顯,許江心目中的“建設工程”,是要延續(xù)一種慣用、常見的——當下權力系統(tǒng)喜聞樂見的——“傳統(tǒng)符號系統(tǒng)”,這樣的“視覺中國”、“國家形象”古今中外實在見得足夠多了,僅僅就勞民傷財?shù)摹罢蛟臁敝皯?zhàn)略”或實實在在的“工程”而言,幾百年前在別人展示工業(yè)革命成就的首屆世界博覽會的“水晶宮”展館中,據(jù)說代表清政府的就是一些彩陶、瓷器、絲綢甚至長褂長辮什么的,至于最近的,弄完奧運“中國視覺”的張藝謀、蔡國強,這又剛剛弄出了一臺“APCE中國視覺”,毫無疑問,這跟“APCE藍”一樣,是十足十的“行政手筆”。
所以,我現(xiàn)在一聽到文藝領域的所謂“建設工程”就堵得心慌,連“歷史畫”都能當成“工程”來干的文藝及文藝人才,真不知道這“百花”是怎么個開放法呢。但倒是有一種反證,這些年來,在域外試圖要向全世界推廣的孔子學院一直風波不斷,據(jù)說最近美國的孔子學院被多處抵制,在“洋鬼子”——曾經(jīng)中國人心目中的“外國視覺”——看來,“中國形象”、“國家文化”、“中國視覺”怎么能被一個孔子簡單代表、代替呢?除非再回到幾十年前穿統(tǒng)一灰色“制服”的年代,他們看到的一波波走出國門的、活靈活現(xiàn)的每一個中國人——貪腐跑路的絕非少數(shù),怎么是孔子學院里講的“形象”呢?同樣,“洋鬼子”們也絕不相信自己的國家形象靠幾樣符號就能代表,真如此,生活要不要發(fā)展?每個人要不要生活?真要有一個什么“國家視覺”然后人人愛之謂之愛國?
說到當代藝術,曾幾何時,幾個光頭、幾抹傻笑,也曾被部分權力精英們擔心在域外“丑化中國人的臉”,在這個那個國家級會議上要提案、提議“封殺”之,可一不小心,這幫臉蛋兒早已入制成院士、主任,果真在國內(nèi)成了代表式的“國家的臉”。這可好,如果光頭、傻笑這臉蛋兒能撐得起掛得住,那許先生所提議的那個“中國視覺”還怎么掛?他們是相笑而和諧共生或是相罵而背道互克?該支持當下視覺活得更坦然還是力挺傳統(tǒng)固態(tài)活得最安然?
說到身為藝術家的許江先生,有“中國視覺建設”這樣的發(fā)言和建議,從思維慣性看一點都不奇怪。以我的“視覺經(jīng)驗”觀之,許先生的藝術實踐我認為要害處、或者說致命傷正在于過于追求某種虛幻的“總體視覺”形象,那種試圖以向日葵、葵園、敗荷等為代表形象訴求母親、家園、傳統(tǒng)“母題”的手法,仍屬于傳統(tǒng)的宏大抒情手法,是精英式關懷情愫的無著泛濫,與其模仿的有歷史根源和具體指涉的基弗作品相比,失于虛偽和空洞。這,也可以說是以精英知識分子形象立世的許先生跟他那一群體都有的通病——這個病一定也附著在到處掛著亮相的某些“中國視覺”的臉蛋兒上!